［坂本龍一：終章］觀後感

［前言］

我最初是透過電影「俘虜」認識坂本龍一這位音樂人（全家一起到戲院看），進而知道他當時所屬的日本前衞電音樂團YMO (Yellow Magic Orchestra)。由於他們的樂曲並不會出現在主流音樂排行榜上，在沒有網路的當時，要聽到還真不太容易，除了收聽某個AM電台或剛好認識的人有黑膠唱片，或者和唱片行老闆交情好，否則可能就只能飛到日本聽了。眾人皆知他的電影配音，但當時就聽過YMO作品的人恐怕不多；而他近年來的一些關懷社會及環保的前衛音樂創作，也確實需要acquired taste才真能欣賞（如同Laurie Anderson的音樂、Philip Glass那些非電影配樂的作品，以及David Bowie早期的concept album般）。

［CODA]

電影一開始沒多久，坂本龍一彈著一台經過海嘯洗禮的鋼琴，「我感覺到一台溺死的鋼琴的屍體」，是他當時的感受。鏡頭隨著他到北極，在祖國日本走訪福島核災輻射隔離區、參與反核集會並發言、在紀念東日本大地震罹難者的活動中向往生者致意並演奏，他謙虛地說「天氣很冷，大家可以走動，請隨意聽我的音樂。」當Merry Christmas, Mr. Lawrence的琴音從他的指尖流出，極其溫柔、細膩的樂音，讓我很感動，我旁邊的女生則立即飇淚。

影片當然也帶到他的罹癌，原本在咽喉、擴散到淋巴，一檢查就是第三期。他表示和一般人一樣難以置信這樣的診斷結果，卻也努力積極治療，每天得吃很多藥，並以蔬食為主及配合運動，想盡辦法延續自己的生命及音樂創作。年輕時他可以一週拼命創作出45首電影配樂，現在一天最多工作八小時。無論多麼有才、成功、富裕，遇到疾病也必須謙卑，接納自己身而為人的有限。

911紐約世貿大樓恐攻事件的當時，住在當地的他一出門就目睹著火的世貿中心，那時天空有幾隻鳥兒飛過，使他邊拍照邊想著，不知這些鳥兒是否曉得發生了什麼事？或是知道了，但仍飛越災區？滿目瘡痍的紐約市區，過了好幾天才有位青年在街上演奏樂器，他才想到整整一週沒在戶外聽到音樂了（大家都忙著救災，誰還有心情想別的？），所以音樂的存在是基於安定與和平的。」這是他關懷我們身處的這個世界的關鍵；當環境毀了，其他一切都不再可能。我回想起專科國文課時，老師提到唐朝盛世正是因為安定富裕，所以藝術文化才得以蓬勃發展。

坂本龍一經常由日常生活中汲取創作素材，例如錄下樹林中的各種聲音、把不同的容器倒過來放在陽台讓雨滴落在上面，藉此找到最適合的聲音，再輸入電腦軟體中混音，往往獲得驚喜。大自然，確實是最佳靈感來源。有趣的是，他後來表示鋼琴這樂器是工業革命之後極度人為的製造，但片首那台溺水的鋼琴卻「受了大自然的洗禮」，彈出來的音質是否其實更趨近自然狀態？

片中出現他的病中筆記，也在畫面上看到兩三次他說著「這不太妙喔」，在在顯示他的病情發展其實沒有那麼樂觀。片尾他又笑著說「不太妙喔」，然後走下樓梯消失於電影畫面。日本人的教養（或習慣），經常讓他們即便是說著難過的事，卻依然面帶笑容。坂本龍一溫和微笑之下的心情是豁達還是焦慮，或許真的只有他自己知道。

謝謝你為我們帶來這麼多「有思想的」音樂，以及你坦然面對生命的哲思。